清明,去祭扫国殇墓园
一
对于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寒食清明,确实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日子。我也并不例外。前年的清明,我独自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为故去的爷爷、奶奶以及英年早逝的母亲扫墓;去年的清明,我携夫人再次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再到逝去的亲人们的墓前祭拜,直到点燃的纸钱变成灰烬,化作缕缕青烟,袅然飘散,我们才小心翼翼地从麦地的垄畦间穿过,依依作别黄土隆起的坟墓,作别曾经言笑温婉的爷爷、奶奶和母亲,回到车上,辗转千里,回到城市,回到温馨的家中。我知道,这样的祭拜,对于逝者实在没有什么意义,然而,对于生者来说,每一次的祭拜,都是一次灵魂的净化,一次情感的升华,一次对于生命意义的追寻与人生价值的叩问。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清明时节的祭拜活动,对于生活在现实空间里的人们来说,实在是很有价值的。
吹面不寒杨柳风。仿佛一夜之间,凛冽的北风变得柔和起来了,迷蒙了一个冬天的太阳也明媚起来了,灿烂起来了;庭院里,田野上,墙头上,一些红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花朵次第张开了笑靥,妩媚起来了,妖娆起来了。不知不觉间,今年的清明节又悄悄地临近了。“清明节回老家吗?”妻问。“不回了吧。到云南腾冲,去祭拜中国远征军将士们的亡灵。好吗?”我轻声地询问夫人。“爷爷、奶奶和苦命的妈妈该不会责怪我们吧?”妻细语道。“为了故土家园免遭涂炭,为了子民黎庶不被蹂躏,为了金瓯不致残缺,为了华夏血脉得以延续,半个多世纪以前,有那么一些血性男儿,泣别父母,诀别妻儿,戎机万里,血染山河;甚至马革裹尸,却不得还乡,边关荒野为邻,斜阳残月作伴。我们不应该去祭奠一下这些个英灵们吗?亲人们若地下有知,也会支持我们的呀!”我慨然说道。
“那么,我们明天就去!”妻说。于是,我们连夜收拾好行囊,次日就赶赴云南而去。
二
次日起了个大早,乘飞机到昆明,在昆明转机后直飞腾冲,下午三点钟光景,就到了腾冲的驼峰机场。前来接机的导游杨小姐说,机场取名“驼峰”,是为了纪念二战期间盟军为了支援中国抗战,在滇西所开辟的驼峰航线,正是有了这条航线,有了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才保障了抗战时期国民政府战略物资的供应,但是,也就在这条航线上,盟军损失了近五百多架飞机,牺牲了一千五百多名飞行员。尽管对这段历史已经熟知,但是,再次闻听之后,也不禁神情肃然,忍不住回头向这个小型机场再三张望。显然,这个小型机场是削平了一座矮小的山岗之后建造的,而机场四周则是巍峨得多的高山峻岭,山峰之上,白云漂浮,云朵之下,树木葱翠。
我知道,无论在中国,或是在美国,凡是对二战历史有所涉猎的人,对于陈纳德将军及其所领导的飞虎队,都不会陌生的,因为,他以及他所领导的飞虎队,还有他所亲自指导的中国空军,都已经作为历史长河中的一段传奇烙印在了中美两国人民的记忆之中。椐有关文史资料记载,陈纳德领导的飞虎队为保卫中国领空,曾击落摧毁敌机2792架,使日寇闻风丧胆。更为传奇的是,抗战初期,中国空军能够作战的飞行大队仅有5个,能够作战的飞机仅有91架,但在他的训练、指导与部署下,组建不久且势单力薄的中国空军不仅敢于和日本空军作战,而且善于作战,捷报频传。抗战第一年,从1937年8月到12月,在四个月的时间里,陈纳德指导中国空军迎战日军,屡次获胜,击落日军飞机285架,彻底摧毁了日军“木更津”和“木鹿屋”两个王牌航空队,宣告了“日本空军无敌”神话的彻底破灭。抗战第二年,陈纳德在深入研究敌情之后,制定了新的作战方略,取得了中国空军“十大光荣战绩”:是年二月十八日,武汉第一次空战,击落敌机12架;二月二十一日,中国战机远征台湾,轰炸被日军占领的台北机场,威震敌胆;二月二十四日,粤北空战,中国空军出动9架战机,击伤击退敌机49架; 四月十日,归德空战,中国战机再次以寡克众;四月十三日,广州空战,击落敌机8架;四月二十九日,武汉第二次空战,击落击毁敌机21架;五月十一日,南海空战,击沉击伤敌舰5艘,击落敌机3架;五月二十日,中国战机远征日本,在福冈、长崎等城市投掷≪日本反战同盟告日本士兵书≫等反战传单,对日本实施心理战术后安全返航,震撼日本全岛;五月三十一日,武汉第三次空战,击落敌机14架;六月十六日,粤北第二次空战,来犯敌机6架全被击落。从1937年7月至1938年6月,一年之间,日本共出动飞机2743架,被击落击毁570多架,击毙日军飞行员1100人。当时号称日军“四大天王”的王牌飞行员三轮宽少佐、山下七郎大尉、潮田良平大尉、南乡茂章大尉,三人被击毙,一人被俘。战果辉煌,大快人心,国人久蛰之心备受鼓舞,抗战必胜之信念与日俱增。
“陈纳德将军及其所领导的飞虎队之所以能够建树盖世功勋,和一位颇具魅力的中国女性的坚定支持与精心呵护是分不开的。有谁知道这位女性叫什么名字吗?”导游杨小姐问道。“是陈香梅女士!”同车的友人脱口而出。“陈香梅女士当时是一位年轻漂亮的记者,因采访而结识了陈纳德将军,后来成为了陈的夫人,这是事实。但是,能够影响陈纳德的人生信念与整个飞虎队的,还不是她。”杨小姐说。“是宋美龄女士。”陷入沉思中的我平静地说道。“是真的妈?”“怎么回事呢?”见导游用力地点了点头,妻子和朋友接连向我问道。是啊,一位是面容姣美、气质高雅、风采迷人的一国之母,一位是容貌冷峻、性格坚强、作风凌厉的美籍将军,这中间有着极大的距离空间,一般来说,是很难将其联系在一起的。
见大家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勾起了我的兴致,我斟酌语句,用极为简略的语言讲述了下面的一段话语:中国空军创建于1932年,当时飞机极少,人才荒芜,也没有实战经验。为了建设一支强大的空军,国民政府成立了航空委员会,蒋介石亲自担任主任委员,宋美龄自荐担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主持航空委员会的日常工作,实际上就是当时的空军司令了。要知道,宋美龄是一个连乘坐飞机都会晕机的女士,在美国wellesey学院读书时,学习的是语言、文学、音乐与社会学,自从出任航委会秘书长之后,便把许多时间花在了阅读研究有关航空理论、飞机设计、机型比较和零配件优劣的书籍与技术刊物上,她延揽空军人才,制定作训制度,整顿空军纪律,招募民工,修筑机场,出面与外商洽谈,购置作战飞机以及配件,并聘请前美国陆军航空队飞行员霍布鲁克作为空军顾问。也就是在霍布鲁克顾问的推荐下,陈纳德这位长相酷似“老鹰”而又充满剽悍之气的王牌飞行员才走进了宋美龄的视线之内。1937年6月,陈纳德以“考察农业”的名义到达上海,宋美龄很快就接见了他。晤谈之后,宋美龄认定陈纳德是其寻觅已久的不可多得的空军将才;而她也以优雅的谈吐和迷人的气质给陈纳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晚,陈纳德在日记中写道:此次是其“终身难忘的会面”,“她将是我永远的公主”。后来,美国空军志愿队在昆明正式成立,被定名为飞虎队,陈纳德执意请求宋美龄担任名誉队长。对飞虎队每一次所取得的辉煌战绩,宋美龄都会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赞扬。1942年2月,蒋介石在昆明宴请飞虎队,宋美龄即席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在中国国运最严重的关头,你们带着希望和信仰飞越了太平洋来到中国,因为这个缘故,不仅是我空军,而且我们全国都展开双臂来欢迎各位。委员长曾道及你们光辉和英勇的事迹,他并且赞誉飞虎队为举世最勇敢的空军。当你们翱翔天空时,你们无疑是用火焰在空中写出一些永恒的真理,给全世界都看到。”当时的““驼峰航线”是维系中国抗战后方战略物资供应的生命线,执行飞行任务的是飞虎队的王牌航空队----美军第14航空队,由于多变的气候、复杂的地形条件、繁重的飞行任务、日本战机的拦截以及日伪特务的破坏等,仅此航线,飞虎队就损失飞机468架,牺牲飞行员1579人,在此航线下面宽约六十公里的地面上,散落在山谷间的铝质飞机残骸随处可见,在阳光的照耀下,后来竟然成为了飞行员们的地面反光路标。除此之外,飞虎队还担负着对日空战的任务,仅第14航空队就击落日本战机2600架,击沉或重创日本军舰44艘,击毙日军官兵66700人。作为飞虎队名誉队长的宋美龄,一直对陈纳德将军及其所领导的飞虎队怀有深厚的感情,与陈纳德将军保持着终生的友谊。抗战期间,宋美龄亲自做媒,将才华横溢、风姿绰约的陈香梅女士嫁给了陈纳德;后来蒋介石政府败退台湾后,陈纳德夫妇每次赴台访问,宋美龄均迎来送往,嘘寒问暖,极尽礼遇;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陈纳德病逝之后,还在台北公园为其塑铜像一尊,以志感怀之情。在悼念陈纳德的文章中,宋美龄深情地写道:当我出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期间,陈纳德就是我的特别顾问,当时他给予我的印象是具有缄默及高度的工作效率能力,恰当运用空战策略和苦心孤诣发挥资源之最大效用;因为他是一位卓越的空军战术家,谈吐温和,意志坚定,待人热诚,他对部属虽然要求纪律严明,但不苛刻,充满意气相投和亲如手足的亲爱精神,所以,在他的领导下,飞虎队才有如此的成绩。“滴水之恩,报以涌泉”,中国人民是最懂得感恩的。抗站胜利后,国民政府对飞虎队予以嘉奖,并授予陈纳德将军最高勋章,在重庆授勋的当日,成千上万个中国民众自发地将陈纳德将军所乘坐的汽车抬了起来,走上层层台阶,一直抬到颁奖的广场之上。至今,在湖南芷江飞虎队纪念馆前,陈纳德将军身着戎装的全身塑像依然熠熠生辉,每天来次凭吊的人群络绎不绝。
“确实是这样的。在我们腾冲县城,也有以陈纳德飞虎队命名的纪念广场,还有飞虎队员们的纪念雕塑••••••你们看,左前方就是!”导游杨小姐提高了嗓音,略有些激动的说道。顺指望去,果然在前方的广场上有一架飞机的模型,飞机旁挺立着三四位飞虎队员,他们身着作训服装,身材矫健,英姿勃发,像出征的勇士,又似凯旋的英雄,在阳光的辉映下,闪动着光芒。
还没有走进腾冲,就已经感受到了浓郁的抗战氛围。
三
4月3日下午3时许,在导游杨小姐的引领下,我们一行来到了腾冲县国殇墓园,祭奠长眠于此的3346名中国远征军的英烈们。
腾冲注定就是一座由血与火熔铸而成的英雄城市,她有着阴郁的挫败,有着惨烈的抗争,更有着悲壮的搏杀和胜利的荣光。在这里,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每一段残垣,都铭记了抗战期间腾冲士绅百姓的血泪情仇,铭记着中国远征军官兵们的殊死奋争,同时也铭记着日本侵略者的残酷与暴虐。
到达国殇墓园时,正有一所中学的学生排着长龙似的队伍进入墓园的大门,于是,我就默默地站立在一旁,得以细细地打量墓园大门的建筑风格。国殇墓园的大门是一座飞檐式的仿古建筑,庄严而肃穆,门楣正中的题额出自民国元老、滇西名士李根源先生的手笔,端肃而凝重;大门两侧的粉墙上,分别彩绘有蛟龙腾云与猛虎下山的图案,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是不可战胜的国威,虎象征着压倒一切,所向无敌的军威;同时,也向人们暗示安葬于此的英烈们,是华夏民族的正义之师和虎贲将士。随着人流缓缓地进入大门,但见一条笔直的路径向前延伸而去,路径的两旁,松柏森森,耸入云天,宛如威武的仪仗队似的,注视着缓缓前行的人群。妻子在大门处购了一束黄色的菊花,递到我的手中,尽管没有任何言语,但我已经理解了妻子的意思。
前行数十步,见小路的右边有几尊人物的雕塑,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快步向雕塑走去,距离路边最近的就是李根源的塑像。显然,这尊塑像是根据李根源生前的一幅照片塑制而成的,他一袭长衫,长髯飘于胸前,昂首远视,神态严肃,于忧郁之中透出刚毅果决之气,右手持拐杖,左手背于身后,步履矫健而从容,更显得满腹经纶,意气风发,御敌之策,成竹在胸。我知道,在中国近代史上李根源先生是个知名的人物,在西南诸省则影响更为深远。他是腾冲人士,文韬武略,全才罕遇,曾任云南讲武堂首任教育长,继任校长之职,朱德、叶剑英元帅等均出其门下;辛亥革命时期在云南首举义旗,民国元年授陆军中将衔,北伐时期任参谋长职务,北伐胜利后赴京城先后任航空督办、农商总长兼任国务总理;后辞职赋闲,隐居苏州,侍奉老母,读书著述;及至抗战军兴,他不顾年迈,毅然出任云贵监察使,力主建立并坚守怒江防线,反对后退,并致电蒋介石,慷慨陈词,请缨西上,决意率滇西军民,御敌国门,临行之前发表《告滇西父老书》,正气凛然,悲歌慷慨,传诵一时,激励诸多热血男儿报名参军,奔赴前线;收复滇西之后,又在腾冲主持修建国殇墓园,弘扬民族正气;建国之后,任职于北京文史馆员,五十年代逝于京城,告别仪式上,朱德委员长亲临祭奠,扶棺哀悼。以故有文史专家说,李根源先生的一生,犹如一幅完美的泼墨山水画,浓淡相宜,张弛有致,几乎没有败笔,隐则风花雪月,金石书画,俨然儒门逸士,出则拜将列相,领军辖民,其功可配麟阁。
正当我默然沉思的时候,导游杨小姐说:“你读过李根源先生的《告滇西父老书》吗?我能全文背诵出来。”一天多的接触,对于杨小姐的才华我已经倾心拜服,她是昆明师专中文系毕业的,后来做了导游,走了许多地方,也读了许多书籍,博闻强识,温文尔雅,颦笑之间,才情逼人。“那你就背诵一遍,让我们听一听。”我说。杨小姐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慨然诵道:
云南是中国的国防重要根据地,居高临下,高屋建瓴,西南控制泰、缅、越,东北拱卫川、康、黔、贵。滇西又是云南西陲的重大屏障,握高黎贡山、野人山的脊梁,襟潞、澜、龙、盈大川的形胜,且为通印度洋国际交通的唯一生命线,我们中国是民主阵线二十六国中四大列强之一,所赖以沟通民主同盟国地理上的连系,全靠滇缅公路一条干道。
自去冬太平洋战争爆发以来,英、美、苏均集中注意力于对抗欧洲轴心国的德国,敌国日本利用他一贯的投机取巧的伎俩,乘机攻击实力不足的缅甸。我们站在援助英国盟友的立场上,毅然出师援缅,转战千里,促使敌国不敢立刻轻窥印度,而印度也得到充分准备自卫的时间,在战略上收到很大的效果。中国对远东战争的责任既加重,因此云南对抗战的工作也更为紧张,敌人东窥腾龙,便是云南担负作战之开端。
敌人素来采取一线作战的战略,今既对南洋战局告一段落,必然集中兵力妄想实现其解决中国事件的企图。云南已成战区,滇西即是前线,保卫大云南,须先保卫滇西,而保卫滇西,须先扼住保山。我们一千七百余万云南民众,立刻要发挥保省即是卫国的牺牲精神,尤其我们滇西的广大民众,更应该强化保乡即是保省的战斗意志,服从军政长官的指示,推进军民合作的工作,戮力同心,协助作战。我滇西父老要知道,滇西握有天时的便利,地理地形胜,兵精粮足的人和,一切作战条件都是对我有利的。然而军事的胜利,全靠民众的协助,有良好军纪的军队,配合着训练有组织的民众,一定发挥伟大的力量。这样,敌人必不敢轻举妄动,敌人若不量力,冒险侵入,那么,潞澜川谷中便是他们的葬身窟,这是毫无疑义的。
根源生长迤西,滇西是我的桑梓,也是我父老祖宗坟茔庐墓的所在地,现在敌人打进我们的家乡来了,看看腊戍撤退后滇西公私损失奇重,真所谓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看看五月四五两日保山遭受兽机的轰炸,颓垣败墙,血肉横飞,迤西重镇化为灰烬,保山县城立成死市,鸦狗群聚,时疫蔓延,举世闻悉,同声愤慨,百年浩劫,惨不忍睹。根源闻此,能不动心!乃奉蒋委员长电令、龙主席委托和监察院的催促,扶病西来,冒暑远征。我带来一个衰病老年之身,带来一颗纯洁的赤诚之心,坦白地诚挚地希望诸父老共体时艰,懔然于国难家难的加深,大家齐心一致,坚定最后胜利的信心,发挥军民合作的力量,加紧组织民众,训练民众,加强民众自卫,协助军队,尽到守望、运输、救护、侦察、通讯的责任。
我滇西父老诸君!全国甚至全世界人士都重视云满的国防地位,更注视滇西战局的前途,我父老要抱定决心,驱除敌人退出腾冲,退出龙陵,退出滇西国境之外,甚至退出缅甸。第一步,我们要确实守住保山,作为恢复腾龙的准备,我云南同胞和全国同胞与我同盟国的人士,现均翘首西望,期待着由稳定的滇西战局,一变而为边境歼敌的胜利战场。要确保滇西军事的胜利,端赖我父老发挥自己的力量,民众力量尽到一分,军事力量即增一分。自然,今后军队所需于民众的人力物力的供给者至巨,敌人在沦陷区域的横征聚敛、荼毒残杀亦愈凶,而我们滇西民众思索遭受的痛苦和牺牲也一定愈来愈大,但苟可有利于国家,有利于抗战者,虽毁家纾难,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我父老必抱定更大牺牲的决心,始能保住滇西过去历史上的光荣,始能在云南抗战史中占最光辉的一页。根源不敏,愿追随诸父老之后,同心努力以赴之,谨此书告。
里人李根源于民国三十一年五月
杨小姐激昂地朗诵着,边朗诵,边解释;我们也听得热血沸腾,颔首,攥拳。现在社会成承平,国运隆盛,民众安逸已久,竞相追逐物欲,迷恋声色犬马,贪图享受奢华,如果有一天边关再起狼烟,敌寇之铁蹄再度践我河山,还有否像当年李根源麾下的铁血男儿,毁家纾难,慨然赴死,拒敌国门,马革裹尸呢?我默默地想。
四
紧邻着李根源塑像的,是被时任国民政府军政部长陈诚上将誉为“全国沦陷区五百多个县长中之人杰楷模,不愧为富有正气的读书人”的张问德先生的全身雕塑。2005年8月,在某文史杂志社刊发的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专刊上,我就拜读过纪念张问德先生的文章。先生生于1880年,腾冲人氏,清末秀才,早年曾任云南省政府秘书、腾冲县参议会议长、云南省主席龙云私人秘书,晚年赋闲在家,耕读为业。1942年5月初,中国边境畹町失守,当日军直逼腾冲、龙陵而来时,肩负有守土之责的腾冲边区行政监督龙绳武竟然以赴省城办理公务为借口,悄悄地携带着细软钱财一去不返;上行下效,腾冲县长邱天培竟也紧随其后,弃民不顾,乘夜而逃。善良的腾冲民众完全不知详情,当一些爱国的士绅们准备找县长老爷商讨应对日军进攻的策略时,日军已经兵临城下,这才得知县长已经潜逃在外,“县将不县”矣。群龙无首,乱象丛生,仓皇之中,全城三万民众开始自发地疏散,扶老携幼,泣别家园,向着深山密林与偏僻山寨一路奔逃,场景凄惨,不忍目睹。5月10日,就在大部分腾冲民众匆忙慌乱地撤出县城之后,292名日军昂首而入,不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这座边陲古城。半个多世纪之后,腾冲人民回想起来,还认为这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
就是在时事维艰的背景下,年逾花甲的张问德接受了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的任命,慨然就任腾冲县长,在腾冲北部山区组建抗日民间武装,开展游击作战,创立抗日联合中学,举办行政人员训练班,抢救抗战物资,号召青年积极从军,引渡印缅华侨难民,搜寻盟军失事飞机,配合国军备战反攻,夙兴夜寐,政绩卓著。驻扎在腾冲的日军不堪其扰,多次对张问德部进行扫荡,为了避敌锋芒,张问德率部先后8次翻越飞鸟难度的高黎贡山,虽断炊绝粮,坠马摔伤,也丝毫不减其锐志与斗志。1943年8月31日,日军驻腾冲行政班本部长田岛寿嗣致函张问德,欲与其“择地相晤”,“长日聚谈”,“共同解决双方民生之困难问题”,张问德慧眼如炬,识破了田岛寿嗣妄图离间我方军政关系、动摇我方抗敌意志的阴谋,于9月12日复函田岛寿嗣,严辞驳斥,正义凛然,一时全国报章纷纷转载,壮我国威,大快乎人心。其辞曰:
田岛阁下:来函以腾冲人民痛苦为言,欲藉会晤长谈以谋解除。苟我中国犹未遭受侵凌,且与日本犹能保持正常国交关系时,则余必将予以同情之考虑,然事态之演变,已使余将可予同情考虑之基础扫除无余。诚如阁下来书所言,腾冲士循民良,风俗醇厚,实西南第一乐园,大足有为之乡。然自事态演变以来,腾冲人民死于枪刺之下,暴尸露骨于荒野者已逾二千人,房屋毁于兵火者已逾五万幢,骡马遗失达三千匹,谷物损失达百万石,财产被劫掠者近五十亿。遂使人民父失其子,妻失其夫,居则无以遮蔽风雨,行则无以图谋生活,啼饥号寒,坐以待毙,甚至为阁下及其同僚之所奴役,横被鞭笞,或已被送往密支那行将充当炮灰。而犹使余不忍言者,则为妇女遭受污辱之一事。凡此均属腾冲人民之痛苦,余愿坦直向阁下说明此种痛苦,均系阁下及其同僚所赐与,此种赐与均属罪行。由于人民之尊严生命,余仅能对此种罪行予以谴责,而于遭受痛苦之人民予以衷心之同情。阁下既欲解除腾冲人民之痛苦,余虽不知阁下解除之计划究将何如,然以余为中国之一公民,且为腾冲地方政府之一官吏,由于余之责任与良心,对于阁下所将提出之任何计划,均无考虑之必要与可能。然余为使阁下解除腾冲人民痛苦之善意能以伸张,则余所能贡献于阁下者,仅有请阁下及其同僚全部返回东京,使腾冲人民永离枪刺胁迫之痛苦,而自漂泊之地返回故乡,于断井残垣之上重建其乐园。一如阁下所要求于今日者,余不谈任何军事问题,亦不带携有武器之兵卫,以与阁下及其同僚相会晤,以致谢腾冲人民痛苦之解除,且必将前往靖国神社,为在腾冲战死之近万日本官兵祈求冥福,并愿在上者苍苍赦其罪行。苟腾冲仍为阁下及其同僚所盘踞,所有罪行依然继续发生,余仅能竭其精力以尽其责任,他日阁下对腾冲将不复有循良醇厚之感,由于道德及正义之压力,将使阁下及其同僚终有一日屈服于余及我腾冲人民之前。故余拒绝阁下所要求择地会晤以作长谈,而将从事于人类之尊严生命更为有益之事,痛苦之腾冲人民将深切明了彼等应如何动作,以解除其自身所遭受之痛苦。故余关切于阁下及其同僚即将到来之悲惨末日命运,特敢要求阁下做缜密之长思。
大中华民国云南省腾冲县县长 张问德
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九月十二日
在县长张问德的感召之下,腾冲人民妇幼相携,父仆子继,修筑公路,使国防运输线得以延续;中国远征军在反攻作战时,腾冲民众抢运伤员,运送粮食和弹药,青壮劳力上了前线,就连小脚的妇女也纷纷加入了支前的队伍,有背负军粮而翻越高黎贡山因饥饿而倒毙于途中者,而肩上的军粮竟颗粒未动,完好无缺。尤其令人感叹的是,腾冲沦陷之后,全城民众一致出走,留给日军的是一座空城,一座死城,不管在荒村僻壤、深山野林遇到多大的困难,绝不返回城内;面对日军的百般利诱,许诺其开办集市,准予其货物贸易,解决其民生问题等,也没有一人回到城市,没有一人甘愿做日军的“良民”与“顺民”。这是腾冲民众的气节,是腾冲民众的光荣。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授予张问德先生“光华甲种二级银质奖章”,蒋介石还亲子题赠匾额“有气节之读书人也”。正当他声望如日中天之时,他却辞去官职,归隐田园,悠然闲居,诗书自娱,直至逝世。我再次凝视着张问德先生的塑像,只见他身着长衫,外罩中式马褂,迎风而立,长衫随风飘摆,似有动感;左手自然下垂,握拳,右手前伸,作演讲状,又状似与人言谈对答;头微昂,眉宇间英气豪迈,正义凛然,眉峰高耸,双目炯炯,似喷火一般。
国家危难之际,慨然肩负大任;万象更新之后,悄然退隐乡野;文可琴棋书画,薪火永继;武能御寇国门,效命疆场,铮铮铁骨,丹心一片,真真是中国读书人的典范。有朋友曾说,我们这辈子不见得有可能做县长,但做一个有气质的读书人,像张问德先生那样,也是可以的。记得朋友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是很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的,心想:岂但“可以”,是“很可以的”啊。
五
前来祭拜英烈的学生列队走出了大门,墓园里顿时清净了许多,也空旷了许多,我们一行复又回到小路上,向着国殇墓园里的忠烈祠走去。这是一条幽深的甬道,道旁松柏森森,阳光从树木的枝叶间照射进来,洒在地上,斑驳陆离。行走在这样的甬道上,脚步也显得格外的迟滞与沉重,仿佛它通向的不仅仅是前方的忠烈祠,而是历史的幽邃之处,是我们民族久远的爱国主义传统,是许穆夫人“载驰载奔”的匆忙步履,是霍去病的马踏匈奴,是辛弃疾的剑胆琴心,是陆放翁的铁马冰河,是岳武穆的功名云月,是文天祥的正气之歌……
忠烈祠是一座重檐式的古典风格建筑,由国民党元老、大书法家于右任先生题写祠名,行草,笔势雄健,酣畅淋漓;蒋中正所题写的“河岳英灵”匾额高悬于祠堂的正中央,正楷,清隽端庄,一丝不苟。祠堂的四周是被飞檐所遮蔽的回廊,回廊里分别矗立着李根源先生《告滇西父老书》、张问德先生《答田岛书》、第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将军所撰写的《腾冲忠烈祠碑》以及蒋中正所颁发的用以永久性保护此墓园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布告》的石碑。再次阅读这些碑文,不仅能够深刻感知腾冲反攻战的惨烈与悲壮,也更能够加深对腾冲民众爱国情怀的理解,对中国远征军将士们同仇敌忾、蹈死不顾的精神的感佩。我缓缓地走进忠烈祠内,从摆放得整齐的一列花圈中间穿过,来到供桌之前,双手呈上一朵金黄色的菊花,然后躬下身去,向为争取民族独立自由而牺牲了的英烈们献上馨香一瓣,献上作为后辈之人的一份的敬意与怀思。
忠烈祠的左边是一小块较为平整的土地,平地之上,静静地长眠着麦姆瑞少校等19位在腾冲反攻战中牺牲的盟军将士。在收复腾冲的血战中,盟军不仅派遣陆军顾问团参与中国远征军的筹谋与指挥,而且,陈纳德将军所领导的飞虎队还从空中进行协同作战,或迎击日军战机,或掩护地面部队,或轰炸敌军阵地,或投送战备物资。腾冲一役,烈士永殁,十九英魂,葬于异乡。我走到滇西抗战盟军阵亡将士纪念碑前,再次躬下身去,将一多金黄色的菊花恭敬地供奉在英烈们的灵位上,献上一位普通公民的崇敬之意与感恩之心。
忠烈祠后面,是高高耸起的烈士墓;烈士墓前是供人们瞻拜的月台;月台上面有于右任先生所题写的“天地正气”的横额。初观之下,似乎觉得此横额有不同寻常之处,仔细揣摩,原来此书法中“天”字没有连接,留有一处空隙;“地”缺少一竖,笔画不够完整。忙问导游此横额有何讲究,杨小姐说:于右任先生题写此横额时,日本尚未战败投降,时国土沦陷,金瓯残缺,所以“地”字缺少一竖;而日军入侵中国以来,荼毒生灵,暴虐无道,罄竹难书,天理不存,因此“天”字没有贯通。闻听之下,觉得言之有理,大为叹服。后来,反复揣摩于右任先生的书法笔势以及书写此横额时的时空与文化背景,似亦可理解为“上不着天、下不及地”之意,其寓意应为中国远征军之众多将士,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御侮抗暴而相聚一处,腾冲一战,无数英烈血染疆场,而边陲滇西之于内陆诸省,迢迢千里,山险水深,故土漫漫,梓园遥遥,虽有马革裹尸,却不得还乡以葬,只有长眠于此,其豪气永存,将充塞于天地之间耳,于右任晚年曾有诗曰:“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大概可作此解。妄自猜度,不知确否。
杨小姐虽然年轻,但已是一位资深的专业导游了,据其所云,每年带团来祭扫国殇墓园者不啻十数次之多,所以,对中国远征军收复腾冲之战役所知甚详。在高高耸起的烈士墓前,她向我们讲述道:收复腾冲的战役是1944年5月11日打响的,指挥此次战役的是第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将军,下辖第53军、54军之198师、36师、116师、130师以及长期转战滇西的预备第2师。5月11日黄昏,全军强渡怒江成功,次日凌晨,开始向驻守在高黎贡山的日军发起进攻,经过九天血战,击溃日军;日军急忙调集5个步兵、炮兵联队前来增援,凶猛反扑,然我远征军将士士气高昂,锐不可当,白刃格斗,奋勇杀敌,又经过二十多天血战,一举扫清腾冲古城的外围日军据点,形成了合围腾冲之势。此时,夺路溃逃的日军与驻守在腾冲的日军合编为一个混合联队,由日军148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统一指挥,决心死守来凤山以及腾冲古城,以待援军到来。腾冲古城始建于明代,是滇西最为坚固城池,兼有来凤山作为屏障,两者互为依托,易守难攻,再加上日军多年经营,堡垒环绕,工事坚固,粮弹充足,其气焰十分嚣张。围攻腾冲的第20集团军总指挥部就设置在和顺古镇,经过周密侦察,反复研究,决定首先攻占来凤山,最后围歼腾冲守敌。7月月26日,我远征军在盟军飞虎队的掩护下,以优势兵力向来凤山日军阵地发起攻击,经过三天殊死拼搏,在付出了重大牺牲之后,终于攻克了来凤山日军的堡垒群,扫清了腾冲城外的敌人据点。我远征军经过连续作战,甚为疲惫,加上伤亡惨重,急需休整和补充;但是,来自中国最高统帅部的一纸电令却立刻改变了集团军的作战部署,最高统帅部命令第20集团军加紧发起攻击,务必于9月18日前攻克腾冲,全歼日军,以此辉煌战绩作为“9.18”事变十三周年的纪念,血洗十三年来国人所蒙受的耻辱。军令如山。但是,腾冲古城全由巨石构筑,城墙既高且厚,城墙上堡垒环列,工事交织,8月2日,我远征军先以云梯登城,虽前仆后继,将士用命,但牺牲巨大,久功不可。于是,盟军飞虎队奉命协同作战,对腾冲古城进行毁灭性轰炸,终将城墙炸塌十多处,我远征军将士从缺口处强行登城,经过12天浴血奋战,才将城墙上的堡垒群逐次摧毁殆尽。8月14日,我远征军以4个师的兵力从南墙城下突入市区,展开激烈巷战。由于古城内街衢纵横交错,房屋相连,日军便巷巷筑堡,屋屋布防,日军又冥顽不化,负隅顽抗,所以战斗极为惨烈。我远征军将士与日军逐屋争夺,逐巷血战,寸寸血拼,步步紧逼,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终于9月14日将守敌全部歼灭,彻底收复腾冲古城。后来,在第20集团军所做的会战纪要中这样写道:“攻城战役,尺寸必争,处处激战,我敌肉搏,山川震眩,声动江河,势如雷电,尸填街巷,血满城垣。”确为实录。据国殇墓园里所展出的有关资料显示,腾冲一役,真可谓军民协作,联合抗战,当时数万将士在前线厮杀,数万名腾冲附近的民众奔波于崎岖山路之上,跋涉于水路沟壑之间,运送军粮,抬送伤员,抢修道路,搬运弹药;在围攻腾冲古城的日子里,不仅战情紧急,而且军粮不济,将士们不得不忍饥杀敌,空腹肉搏,民众们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千家万户的百姓串联一起,打开自家的粮柜米缸,将残存的口粮全部奉献给了远征军的将士们,宁可自己不吃或少吃,也冒着弹雨把煮熟的饭菜送往前沿。更可感叹者,攻城期间,前面是远征军将士们逐巷争夺,高呼着口号,誓死搏杀;后面是腾冲的民众们敲锣打鼓,呐喊助威,声势浩大,寰宇震动,这种场景与阵势,可谓百年罕遇,千古难再。正如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将军所言:反攻腾冲之役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半由于将士用命,力摧强寇,半由于腾冲民众倾力支援之功啊。据战后统计,腾冲战役共击毙日军藏重康美大佐等官兵6100多名,缴获战略物资无数,是中国自全面抗战以来取得的首次胜利反攻战,意义重大,当永载史册;但是,我20集团军亦伤亡少尉以上军官1234名,士兵17075名,代价巨大,牺牲惨重,从中亦可见此次战役之艰苦惨烈,将士之喋血赴死,可泣可歌。
到国殇墓园之前,尽管有着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当我真切地站在这座被当地人士称之为小团山的英烈墓前时,心灵还是被震撼了。高高的小团山的四周,从山脚直至山顶,烈士们的墓碑按照师、团、营、连、排、班等战斗序列的编制,依据其生前军衔与职位的高低,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仿佛是在出征之前接受将军的检阅,又像发起冲锋之时,按照序列与作战方位,争先恐后地跃出战壕,杀向敌阵。我沿着一条窄窄的登山小路,拾阶而上,一边行走,一边默默地诵着路边石碑上的名字:二等兵陈有光、一等兵刘邵武、上等兵杨立五、下士班长黄宝荣、中士班长农国英、少尉祝德……少将覃子斌、少将李颐。读着这一块块墓碑,仿佛在阅读一段血与火熔铸而成的历史,更像在阅读一部历史巨剧的内容概要,它把无限的空间与长长的空白留给了我们,让我们去驰骋想象,让我们去遐思神飞。一块墓碑,就是一个年轻的生命,一个鲜活的灵魂,一段悲壮的故事,一曲激昂的旋律。阳光透过树枝,洒在了一座座墓碑之上,使得碑上的文字清晰明丽,仿佛就是一张张洋溢着青春与热力的笑脸,明眸闪动,在向着行人张望。我知道,他们经受住了弥漫着硝烟炮火的历史的检阅,如今他们正在检阅着波光异彩的历史,检阅着在这大好的时光里笃笃行走着的每一个人的灵魂。
六
小团山的顶部陡然耸立的是“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克复腾冲阵亡将士纪念塔”,纪念塔基座上方有李根源先生手书的“民族英雄”四个大字,古朴苍劲,格外醒目。杨小姐说,你看这纪念塔的造型,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苍穹,其寓意就是这柄凝聚着我们伟大民族精神的利剑,挑落了日本军国主义者所炫耀的“太阳”,彻底粉碎了“大日本帝国”不可战胜的神话。诚哉斯言。我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一枚鲜花,恭敬地呈献于纪念塔前,再次呈上我的敬意与哀思。立于山巅,环视四周,但见英烈墓碑均以纪念塔为中心,成辐射状沿山坡按严整的战斗序列排列,队列整肃,矗立边关。这3346名长眠于此的年轻而威武的远征军将士们啊,倒下去是匍匐在祖国母亲胸前的血肉之躯,站起来则是齐刷刷的炎黄华夏之魂。
沉思之间,一阵微风掠过,山间的树木婆娑而起,沙沙作响,似为英灵们深情地吟诵着最为华美的颂章,此时,我的心头间不禁涌现出著名教育家寸树声先生在为腾冲战役而英勇牺牲的李颐将军所举行的追悼大会上的一段致辞:
一个地方的光复,恰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要伴随着生的阵痛,也要发出生的呻吟的。但这种阵痛是生命的呐喊,是希望的欢呼。我们可以在兴奋的喜悦的心情下详尽地去记述已经过去的一切。我们在艰难中同心协力,迎刃而上,拼搏出一个光辉的胜利。我们在生理中追思和继承我们先烈排除万难、叱咤风云的伟绩,从而更加团结和奋进,敢于用热血洗涤耻辱,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能以人性人情使我们凝结起来,组成一个不可战胜的伟力,这就是我们中国!
想至此,沉重而静穆的心境仿佛明朗了许多,也开阔了许多。
回返的时候,再次回望巍然高耸的国殇墓园,看到又一群身着学生服装的孩子们,沿着山间小路,依次向纪念塔走去,不时有孩子们将手里拿的鲜花轻轻地放在烈士们的墓碑之前,那红的、黄的、白的花朵,在夕阳的辉映下,如星星般闪动着明丽的光。我想,此时此刻,每一个孩子的心海深处,都会如我一样地涌动着情感的波澜,默默地咀嚼着情感的絮语的。当然,在一座座墓碑与一朵朵花儿之间,今天,或者将来,也一定会悄悄地演绎着含蕴丰富的故事的。
2011年清明